兩輪車的皇家車隊走了一程，回到西伯利亞侯的瑪雅山莊。

這山莊的大門，兩側有一副對聯。上聯：立國之道，尚禮儀不尚權謀；下聯：根本之圖，在人心不在技藝。

姬聖典看了笑道，“這對聯是誰寫的？”

“啟稟聖上，”任小蝶點頭哈腰地說，“這就是您那十妹寫的。”

“為何寫此一聯？”

“我大天朝的這些留學生，目下寄居此莊讀書。”任小蝶正色道，“為了讓他們認清洋人奇巧淫技的本質，不被迷惑，堅守本心，所以有必要放上一些發人深省的警語，他們進出之時常常看到，等於時時受到晨鐘暮鼓，雷音棒喝，就不會迷茫了。”

“哦。”姬聖典望向學生們，“你們現今是什麽感受？”

“回陛下。”一個學生愁眉苦臉地說，“您要聽實話還是虛言？”

任小蝶喝道，“廢話，當然是要講實話了！”

“既然是要說實話的話，我就照直說了……一開始我們覺得這副對聯怎麽看怎麽有道理，都說到我們心坎上去了。後來數理化漸漸學深了以後，這副對聯就怎麽看怎麽像嘲諷，不停地在打我們的臉。”

“放肆！”任小蝶大大地惱了，“你個技術崇拜的敗類，以為科學就是萬能的了嗎？以為就可以征服人心了嗎？這些看上去厲害的技術強國，哪個不是天天都有革命暴動發生？”

“是你要我們說實話的。”

“不用爭了。”姬聖典擺手，微笑道。“文化霸權也是國家的一種重要實力，稱之為軟實力。”

任小蝶忙問。“那什麽是硬實力？”

“科學技術的發達，工農百業的繁榮。就是硬實力。”

“聽到沒有，軟實力和硬實力一樣，都是國家實力。”任小蝶對學生們斥道，“你們看到人家硬實力強大，就覺得自己家的文化不行，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嘛，太沒有自尊心了！”

“硬實力不行，自然就說明文化不行嘛。”

“胡說，如今這世界局勢。天竺也很衰，東瀛也很衰，還有高麗、交趾什麽的，都非常之衰，遠遠不如天朝的地位。但人家對本國文化可是非常自傲的，而他們的文化底蘊都沒法和天朝相比，有的甚至只是我們的分支。”

姬聖典笑瞇瞇地說，“硬實力固然要迎頭趕上，自己的文化也不必拋棄。如若覺得有些不合時宜，那就與時俱進，更新改造就是了。”

“那是，那是。”任小蝶沒口子地稱讚。“三姐真是明見萬裏，為今後一百年指出了不可動搖的基本路線。”

“依我看來，這副對聯還可以加上一條橫批。”

“太好了。”任小蝶使勁拍掌。“來人，墨寶伺候。”

天帝陛下提起筆來。寫了四個氣勢磅礴、雄渾豪邁的大字：以德服人！

進了莊園之後，任小蝶只看到莎拉迎了過來。忙問道，“十姐人呢？”

莎拉莫名其妙，“十姐？”

“咳，我是問新郎到哪兒去了。”任小蝶沒好氣地說，“新娘都到了，他怎麽不在門口迎接聖駕？”

“那個，老板在廚房。”

“我去！他鉆到那兒幹嗎？”

“自然是在準備大餐。”

任小蝶傻眼了，“他是今天婚禮的主角，這輪得到他來調弄嗎……呃，他究竟在準備什麽大餐嗎？”

“滿漢全席。”

“不對，那個叫做九州全席！”

滿清入主時期，宮廷裏有一套薈萃了山珍海味的盛宴，集合了天下菜系精華，稱為“滿漢全席”。但是大明覆鼎之後，自然不可能還沿用這個名字，果斷就改成了“九州全席”。

這英倫之地，離天朝萬裏之遙，自然找不到能做九州全席的中華廚師，侯爵大人親自出馬，也是情有可原，但是——

“他一個人能做得過來嗎，不要開玩笑了！”任小蝶回過神來，滿臉都是不信。

莎拉奇怪地問，“為什麽做不過來，這些菜很難做嗎？”

“你根本什麽就不知道啊。”任小蝶唉聲嘆氣，“九州全席有小全席和大全席之別，小全席就有三十六道天罡菜和七十二道地煞菜，一共一百零八道菜。大全席在小全席的基礎上，還要再加三百六十五道年日菜，其中幾十個時節也是重中之重……”

“居然有這麽多的菜肴？”莎拉登時也嚇了一跳。

“所以他想搞什麽九州全席一定是不可能的。”

“小蝶。”姬聖典忽然開口，“你來英之前，可在國內嘗過你五姐做的九州全席？”

五爺是個好享受的人，喜歡策名馬，聽佳曲，飲烈酒，品美食。五爺又是個急性子，常常等不得別人慢慢弄，自己幹脆就先做了。所以五爺早就已經是釀的一手好酒，做的一手好菜。

尤其值得稱道的是，五爺還唱得一手好曲，手上拿著一堆臉譜換來換去，一個人就把各個角色唱完了。當年五爺還拉著十妹大唱《霸王別姬》，至於誰是霸王，誰是虞姬，根本不用猜想。

按照五爺的理由，“小月啊，虞妃妹妹的名字據民間傳說，就叫做虞小月，說不定就是你的前世，你不來唱誰來唱？”

任小蝶想起往事，立刻道，“五哥逢年過節常為幫中弟兄做九州全席，一日之內就能全部做完。”

“既然如此，為何要懷疑小劍呢？”

“三姐，十姐和五哥沒有可比性的吧。”

“那你可就錯了。”姬聖典淡淡笑道，“小劍現下的本領修為，已然在你記憶中的五哥之上。”

任小蝶眼睛瞪得老大，“十哥居然……啊不，是十姐居然這麽厲害了？”

姬聖典笑了笑，問莎拉，“廚房在什麽地方，我也去幫個手。”

“使不得啊，三姐！”任小蝶心大急，急忙攔道，“十姐願意鉆廚房讓他去鉆好了，您堂堂新娘……那個，堂堂天帝，執掌天道，怎麽可以降尊紆貴地去擺弄案臺竈頭？”

“小蝶，你錯了。”

“我怎麽錯了？”

“新人行婚，自整宴席招待親友，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。”姬聖典平平靜靜地說道，“若是你有條件，也可使用仆從置辦或是外買，不必自己動手。但這個不動手，是可以不動，而非必須不動。我和小劍一起準備九州全席，自然天經地義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姬聖典一本正經地說，“原來小蝶一點也不想吃到我做的菜。”

“哪有這回事！”任小蝶慌了神，“微臣能嘗到一口聖上禦手親制的仙肴珍饈，就是飛升都不換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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